江宁推断,马六的修为应该到了五道境。
这个阶段法力滔天,吼裂山河,放在外界几乎可以比肩大教之主,圣地之王。
然而在这深宫大内,马六也仅是十二监提督之一。
像他这样修为高深的老太监,宫里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。
但面对上层权力,老马依旧步履维艰,做了错事随时可能被贬去修皇陵。
江宁有些时候很不理解,修为到了马六这种程度,何必还在宫里钩心斗角。
离开大内换个地方生活,或是开宗立派,或是投身顶级大教,或是逍遥天下,都比留在宫里舒坦百倍。
忠心是什么,作为一个现代人,江宁不太理解。
或许他不是真太监,自然也不能理解真太监对大雍皇族的忠诚出自何处,以至于太监们宁愿在宫里拼死拼活,也不愿离开这囚笼之地。
“等我修为足够深厚,攀上权力之巅,或许才会理解干爹是怎么想的。”
等江宁回到直房,小海子几人早已进了被窝。
唯有小晋子坐在床上修炼,见江宁进门,立马翻身下床端来热水,给他洗脚敷面。
“这几年幸苦你了。”
江宁没什么变化,小晋子却从刚刚进宫的十几岁模样,成了个二十岁青年,依旧像从前那样,每天认真给他搓脚,像照顾亲爹一般用心。
“小人不幸苦,能伺候宁公公,是小晋子的福分。”
江宁摇头道:“这些虚话杂家听多了,今日想听你说些真话。”
小晋子不解抬头:“真话?”
江宁缓缓点头道:“说说你这几年是怎么想的,杂家一直原地踏步,官位没有升迁,在干爹那里也失了宠,毫无前途可言,究竟是什么样的动力,支持你依旧孝顺杂家?”
小晋子怔了怔,明白自己鞍前马后这么久,终于打动了江宁。
“回公公,小人也不知为何孝顺这么久,细细想来,只能用两个字形容。”
“哪两个字?”
“习惯!”
小晋子说完,像往常一样揉搓起江宁的脚背,动作熟练至极,仿佛他天生就是给人搓脚的料。
“其实小人孝敬您,没想那么多,起初可能有功利之心,觉得跟着您有前途,后来被您调入药膳房,功利之心渐渐下降,只剩下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,下意识觉得应该伺候您洗脚。”
小晋子憨憨说道:“若公公您现在调走,以后不能给您洗脚,小人反倒会不习惯。”
“你这说法倒是新鲜。”
江宁似有所悟,突然明白干爹为什么不愿意离开了。
奴性!
这是很可怕的东西,一旦养成习惯,适应了当下的生活方法,便会觉得这就是自己的舒适圈。
尤其宫中的老太监们,在皇宫里生活了一辈子,早已习惯了尔虞我诈,换个环境反倒会不适应。
哪怕宫里没人权,哪怕他们修为高得没边,但只要奴性刻在骨子里,见到那些修为像弱鸡似的皇子皇孙,老太监也会心甘情愿跪地上磕头,并且觉得这事理所应当。
奴性催发忠诚,习惯催发孝顺。
不论是什么原因,小晋子跟了自己五六年,江宁都准备把他当成自己人。
“如今你在药膳房做什么差事?”
“依旧是扫撒杂役。”
“明日开始,你给黄御厨打下手,做他副厨,去灶台上学厨艺。”
幸福来得太突然,以至于小晋子愣在原地,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差事往上提了好几级。
大家都在药膳房当差,但地位有高低,除了带品级的太监,剩下的便是御厨们地位最高,下面有副厨,有执事,有领班,管理最底层的一众打杂人员。
一下子成了副厨,有了给陛下做药膳的资格,小晋子呆愣半晌才激动磕头道:
“小人拜谢宁公公提携!”
“宁公公是外人喊的,杂家不喜欢。”
江宁拿起毛巾,兀自擦脚道:“如今我们是自己人,你应该喊杂家什么?”
小晋子嘴巴张了张,惊喜高喊道:
“干爹!”
“不错,你小子挺上道。”
江宁笑容满面,以后咱也是有干儿的太监了,一跃成了当爹的人物。
而两人的对话之声,早已惊醒了小海子几人,眼见小晋子磕头,众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。
大家都是一个直房的同窗,按理地位相等,平起平坐,都是一个床铺上的兄弟。
如今小晋子不要骨气,竟认同窗做干爹,简直颠覆众人三观。
尤其小海子,整张脸都在抽搐。
他与江宁同期入宫,一直不服输,也不愿意在江宁面前低头,经过这几年的努力,终于成了御用监掌司,却从未想过收干儿的事情。
现在江宁抢先他一步做了爹,还收了同窗做干儿,小海子心里翻江倒海,眼都红了。
“明日咱家也收个同窗作干儿,定要比你神气!”
小海子心里暗恨一阵,面无表情翻身入睡,不想看江宁显摆。
殊不知,翌日江宁的干儿队伍,顷刻间便扩大了五个人。
帮他盯着灶台的小贵子,以及牛马司当差的赵平,钱安,李福三人,全被他收了当干儿,直把小海子气得咬牙切齿,却又无可奈何。
江宁不知小海子心思,也无心与他斗争,一门心思全在揪出换盐凶手上面。
这夜,月黑风高。
江宁悄无声息离开直房,运转葵仙宝典中的绝世身法《登仙九步》,犹如鬼影般飘至药膳房屋顶。
运转敛息术,掀开屋顶一片瓦,露出一点缝隙,江宁静静注视下方灶台。
这几日,淑妃眼线没有再换灶台上的盐巴,似乎有所察觉,不敢再轻举妄动。
江宁原本以为对方偃旗息鼓,免得丢了小命,没想到人家直接从根源下手,把仓库里的盐袋子都换了,任凭小贵子再眼尖,也无法发现盐巴端倪。
还是江宁察觉不对,亲自试了试众人炒菜所用的盐巴,发现全无药性,这才知晓人家从根源下手。
江宁干脆一咬牙,亲自出手,给五六七号灶台的盐巴下料,看那凶手换不换。
如他所料,夜里当值的太监们,终于有人不懂规矩,抓起了五号灶台上的盐。
“小磊子?”
江宁汗毛倒竖,想到这两日,自己正准备收对方为干儿,不由得头皮都炸了!

